监为镜台

双虚妄迷思集

2月至5月期间的一些杂乱随笔。

风格不一,部分比较偏玩笑性质部分比较严肃,且非常个人化。换言之,类似于新批评派、形式主义批评、结构主义等20世纪以来的批评模式,阐释时并不考虑创作者的意图而聚焦于文本本身。

个人水平有限,欢迎有理有据的前提下不同观点的交流。

标题是双虚妄然而大部分时候在写图书馆格。

 

 

(一)

淘汰篇中双虚妄对彼此的需求完全是自我中心式的。实际上,他们这种互相观照,从对方这个客体身上获得主体满足的过程...与艺术产生的过程是一致的。“纳西索斯是人的自我,在时间的泉水里发现了映影,这映影,便是艺术,是超自我的自我...艺术、哲学、宗教,都是人类的自恋”,按照纪德的理解,艺术正是人出于自我满足的需要,以自我之外的他者为母体而孕育出的,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就理解成人与艺术的关系

 

(二)

说到纳西索斯神话以前还看过一种阐释,即湖水和纳西索斯的注视是双向的,在纳西索斯沉迷于湖中自己的倒影的同时,湖水也在凝视纳西索斯眼眸中映出的自己... (手头暂时没有书查证不了不过应该是巴什拉《水与梦——论物质的想象》里面的)

这种双向性质的自恋也可以看作是对他们的隐喻。尤其是图书馆,他原本的幻想对象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存在,直到遇到现实葛,这种幻想关系才不再是单向的,就如同原本无机的湖水具有了自我意识一般,他们建立了彼此之间的关系,并且这种关系看似指向了对方,但本质上是回到自身的

 

(三)

接上回,他们对对方的认识就是建立在以自我为中心的想象上的,同时由于二者都具有自主意识,所以对象化的过程也是互相的(这一点与原本图书馆葛-笼中的头颅的关系形成了对比),这种关系可以(强行)解释成“在想象中实现了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的互相对象化”,即《辞海》中对艺术的定义,所以搞双虚妄确实等于搞艺术。

 

(四)

如果将《格林童话》中的糖果屋视作具有古典性质的蓝本,那么在此基础上,双虚妄的故事可以说是衍生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甚至具有着对立意味的风格。

先直接给出结论:图书馆葛的故事是哥特的,浪漫式的,而现实葛的故事是现代乃至后现代式的。

这并不是单纯由图书馆-现实的里表世界的设定导致的。他们身上的风格差异及特征比其他角色更明显,尤其是现实葛所蕴含的后现代性。

 

(五)

接上回,先说图书馆葛。

虽说疯狂正式作为一种创作要素被推崇应该是自布勒东的《超现实主义宣言》始,但其实“浪漫主义者早在19世纪便已推崇某种形式的精神失常。”从哥特风格代表性的叙事谣曲《莱诺蕾》到自焚殉夫主题的诗歌《马拉巴的遗孀》(以及最为人耳熟能详的爱伦坡的作品),带有疯狂色彩的爱与死确实是浪漫主义的一部分。

因此图书馆葛故事的浪漫性,无论是他患上精神病前还是患病后都无需多言,看过的都懂()

非常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对作者的态度与其他角色都不同。别人都想着要复活作者,这种愿望是功利的。只有他(她)的愿望是跟兄长大人在一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中,完全无所谓作者怎么样。这个点之前分析轮回武器故事的时候也有说过。

 

(六)

接着说alternative。

他所体现的后现代特征是多层次的,首先是他的故事与原本童话及图书馆葛故事的关系。这是一种戏仿关系,可以说alternative角色和童话间都存在着这样的关系,但是他的戏仿尤其具有现代性的意味。

现代生活的本质是反童话、反神话的。戏仿童话神话并将其庸俗化以揭示出这种本质,是一种显著的现代主义手法。经典如《尤利西斯》便是对史诗《奥德赛》的戏仿。但正如前言,这是庸俗化的戏仿。史诗中的英雄不复存在,与之相对应不过是一个精神空虚的小人物。英雄主义的消解展示了现代生活的枯燥空洞。

这种手法在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中被进一步运用。The Idea of the Postmodern一书甚至将戏仿称作是“the perfect postmodern form”。最典型的作品当属巴塞尔姆的《白雪公主》与《玻璃山》。在前者中,白雪公主成了一个家庭主妇,而对应王子的人物虽然还具有皇室血脉,但性格上却是懦弱无能的,剧情走向也与原作圆满的爱情故事相悖。在后者中,“公主”干脆直接被主人公从山上扔了下去,也是彻底颠覆了原童话见到公主后的幸福结局,体现出现代生活的空虚、无意义。

回到现实葛,他身上比较能体现出这种反童话特征的,是“兄妹”“人格分裂”的设定。这个设定在图书馆葛那里是真实的,但是到了他这里却成了纯粹的谎言,还是出于吸引流量这种功利的目的而编造的谎言。童话的幻想外衣被剥开,取而代之的是现代社会的庸俗。这是他后现代性的一个层面。

 

(七)

另一个层面,跟网络这个新兴的媒介有关。

你游其他alternative角色的故事,什么雇佣杀手黑帮斗争学生爱上老师母亲虐待儿子,放到几十年几百年前也不一定会有违和感。但是他必须放到现代,他的剧情不可能独立于网络而存在。《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一书提到过,“在电视这一媒介中,所有其他媒介所含有的与另一现实的距离感完全消失了,这是个很奇特的过程,但这一过程可以说正是后现代主义的全部精粹。后现代主义的全部特征就是距离感的消失。”这同样适用于网络。借助网络,发生在外界的事件不再是他性的,而是可以与主体产生直接联系的,所以这种“虚妄”才成为了他的“现实”。

他所体验的(甚至可以说他所生存的)是一个变了形的外部世界(虚拟的网络世界),他并没有自己的存在(比起自己的生死甚至更在意他人的评论),他没有一个中心的自我,也没有任何身份(网络上的身份仅是为了取悦观众的小丑面具),因此说他是一个非中心化的主体。“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各有自己的病状,如果说现代主义时代的病状是彻底的隔离、孤独,是苦恼、疯狂和自我毁灭...那么后现代主义的病状则是’零散化’,已经没有一个自我的存在了。” 这病状正是他身上的另一重后现代性。

 

(八)

其实说到“不存在自我”,图书馆葛也是一样的。曾经的他已经和他所挚爱的人一同死去了,仍然存在的不过是个永远在试图挽回不可能挽回之事的亡灵。

...不过这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挺浪漫的。就像之前提到的《莱诺蕾》,已死之人的灵魂前来带走他的爱人,爱情试图跨越死亡,无论结局如何(《莱诺蕾》里二人幸终了但是葛这里终究是没有的),这种尝试都是浪漫的。现实葛完全不同。他的故事是庸俗的,是彻底的去浪漫化。没有爱,没有激情,没有想象,没有希望。剧情风格的不同进一步反映在了他们的结局上。一个临终前回忆起真相,嗫嚅着终于可以前往爱人的身边而死去;另一个则上演了真真切切的小丑戏码,死得滑稽而草率,犹如一幕荒诞剧。

至此,这两位的剧情风格差异可以说是很明显了。

 

(九)

一个想法 不一定对:

虚妄是存在与虚无之间的一个中项。

补充:某种意义上确实可以这么讲,因为如果他不停留于自身的现状,他要么像憎恶篇淘汰篇一样回归到现实存在,要么像小说结尾和轮回武器故事一样走向完全的无。

 

(十)

想了一下,将alternative和图书馆的关系说成是戏仿可能不够准确,不如说alternative的剧情是对图书馆的一种“比喻性的言说”,即把他的事件转移到了一个现代的,非童话的层面上。(比如先前提到的兄妹设定及其差异,比如融合篇双亲丢下alternative去避难的情节对应图书馆被双亲抛弃)

 

(十一)

我又悟了(你又悟了),葛丽特的美就是席勒的秀美,葛丽特的飘带是美惠三女神的飘带,正如美惠三女神将飘带赐给阿佛洛狄忒一样在淘汰篇他的飘带也转移到了葛先生那里,这就是隐喻,对动态的、可转移的、非主体固有属性的美的隐喻,“彩带的佩带者不仅好像变得,而且实际上变成可爱的,秀美变成人的一种属性,——希腊神话的直接含义就是如此。”“既然妩媚诱人的彩带表达的是一种客观属性,这种属性可以与它的主体相分离,但并不会因此改变该主体的本性,既然是这样,那么它指称的就只能是动态美”

所以为什么葛先生淘汰角看起来更像女人了,因为按席勒的观点女性更具秀美的潜质和表现性,随着象征美的所有物的转移这样一个神话的隐喻的过程的完成秀美在葛先生身上展现出来,并具体表现为了一种女性特质,就是这样,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十二)

突然想到alternative和图书馆刚好可以对应塔罗牌的第零张The Fool和最后一张The World

愚者早期的牌面形象就是小丑;而在一些版本的塔罗牌中,世界的牌面形象是赫马佛洛狄忒斯,这个男性与女性融为一体的,通常表现为具有男性器官的少女的神话人物 ​

 

(十三)

为什么图书馆葛那本质是个人头的“兄様”到了Alt.pre.half的手里直接成了个饼,这实际上还是一种祛魅,是alt他所具有的现代性对图书馆的浪漫性的消解与摧毁。他俩为什么一个是现代性一个是浪漫性之前已经分析过了,这里简单说一下消解关系。比如图书馆葛的妹妹无论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还是病理学上的人格都是确实存在的,但是到了现实葛这里便成了只是为了流量而编造出的谎言;比如图书馆葛怀有强烈的爱与被爱的欲望,而现实葛缺乏这方面的情感需求,反而试图从他人的评论中获得被需要感。无功利的爱变成了功利的,浪漫的想象遭到庸俗化,这正是消解的表现。

然后回到饼上。尸体通过祛魅,重新变回了普通的面饼,我认为这是对“圣餐变体”逆过程的隐喻。正如同圣餐一样,“兄様”同时具备“面饼”和“血肉”的双重性质,前者是表象,后者是本质。也如同食用圣餐象征着食用基督的食人意义,图书馆葛对“兄様”的爱也是夹杂着食欲的(此外他也确实吃掉了自己的妹妹)。

而当血肉在Alt.pre.half的手中变回了普通的饼,这种想象的本质就遭到了破坏。正如各种圣餐传闻的真实性(如当时的农民讲述,当他们咬入圣餐的面饼时,面饼发出痛苦的尖叫声;有的面饼则血流不止,似乎是要在信徒的脸上留下永恒的血迹)遭到质疑,不再被人们信以为真。这就是近现代以来的所谓祛魅的过程。

 

*关于圣餐变体:

十三世纪之前,基督徒对圣餐的理解趋于象征意义,但在1215年召开的第四次拉特兰会议上,教皇对圣餐做出了新的解释,声称在圣餐仪式中饼和酒通过神圣的力量渗透进基督的身体,变为了基督的肉和血,这就是所谓的“圣餐变体论”。从此以后,西方教会的圣餐便从象征意义变为字面上的意义,并与食人建立起了联系:信徒食用饼和酒,就是在真正食用基督的身体和血液。

 

(十四)

图书馆葛的鸟笼具有多重的隐喻性质,亦即,套用结构主义的分析模式来说,是一个多层次的系统。

鸟笼里的头被称呼为“兄様”,作为他妄想的对象而存在。这是最表层的,由能指(其画面,文字)和所指(其含义,概念)构成的第一级系统。

而这第一级系统只是第二级系统的能指。其表层之下有另一层所指:“哥哥”这个身份,是“被(笼子)囚禁起来的 ”。这是对原本童话故事里他的处境的重复。

然后,这一层系统又成为第三层系统的能指。作为一个具有深层意义的符号,“笼子”在此得到抽象化的阐释,进一步指向了他自我封闭、自我囚禁,为虚妄所困的精神实质。

这就是这隐喻最深层的含义:即便逃出了魔女之笼,他仍然是受囚的。原本的“他”被封闭在了自身之中,而重生的“她”亦无法逃离不断寻找着兄様这样一个西西弗斯般徒劳而没有尽头的命运。

 

 

(十五)

在拉康看来,原乐是语言和自我建构都无法轻易触及的一种经验。根据大卫•梅西的解释,该词至少包含三个方面的含义:一是对某个引起快感的对象在法律意义上的享用和占有;二是生理层面的,指性亢奋或者在性行为过程中产生的强烈快感,三是与宗教或者社会道德背道而驰的,因为僭越这些事物所引起的情感体验。

而这三个层次都可以在图书馆葛与妹妹的关系中找到。前两个层次都体现得非常直白无需多言,第三个层次单独提一下。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说过:“因此,若没有德性,人便是最不虔诚的、最野蛮的,而且在性事和食物方面也会成为最坏的。”

上述所谓“最坏的”,在性事方面表现为乱伦,在食物方面则表现为食人。可以看到他的故事对所谓德性的彻底颠覆。

回到原乐上,这种超越主体把握能力的经验迸发,通常被认为会导致痛苦,或导致抑郁乃至精神疾病。也无怪他在完成了最终、最极端的僭越行为之后,就陷入了无可挽回的疯狂。

 

(十六)

之前说过,图书馆葛鸟笼的隐喻性质是多层次的。除了先前提到的从笼子引申出的囚禁概念的几个层次,鸟笼同时还具有一种类似分界的功能。

它就像坟墓一样,生与死在此隔绝。笼之外是生者,之内是死者。死亡是纯粹的不在场,是极致的边缘体验,因此他在死亡面前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在身体层面上占有对方也好(食用),在精神层面上成为对方也好——都是绝对的徒劳。

笼子象征生死不可穿透的界限。所以笼子到了alt的手里才破掉。因为只有在他死后,这种界限才不复存在。

「グレーテル…これで、やっと お前のところ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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